【閱讀】藝伎的工作

當妳成為藝伎開始工作以後，妳就必須還債，所有久置屋的錢妳都必須償還－－包括妳在這裡的伙食和上課的費用；假如妳生病的話，還會有醫療費，妳必須自己支付所有的錢。妳以為姆媽為什麼一天到晚待在房裡在那些小本小本的簿子裡寫數目字？妳甚至還久置屋一筆取得妳的費用呢！
除非妳將來成為一名成功的藝伎，並且還必須償還好長一段時間，否則妳不可能還得完這一筆錢。而且如果妳最後不幸地成為了一個像我這樣失敗的藝伎的話，那妳就更不可能會還得清這一筆錢了，這會是妳未來想要過的日子嗎？
假如妳想把妳的一生毀在祇園的話，那實在是有上打的方法可以去做。妳可以試著逃走，但一旦妳這麼做，姆媽將會把妳視為不好的投資，她不會再投資任何的錢在一個隨時都有可能會消失的人身上，那就意味著妳的訓練課將會被結束掉，而且妳也不可能在沒有接受任何訓練課程之下成為一名藝伎；者妳可以讓自己不受老師的喜愛，那麼當妳需要幫忙的時候，他們就不會幫妳的忙；又或者妳可以讓自己變成像我一樣的醜女人。當老奶奶把我從家裡買來的時候，我並不是一個如此不吸引人的女孩子，但是後來我並沒有長好，因此老奶奶總是為此恨我。有一次她為了某件我做的事而狠狠地揍我，並且把我的髖關節打斷了，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沒有再做藝伎了，而這也是為什麼我要自己親手打妳，而不再讓老奶奶動手的原因。

藝伎學徒的訓練是一項艱鉅的考驗。但是，敝人對於那些能夠脫胎換骨、變成優秀藝術家的人深表敬佩。幾年前造訪祇園時，我很榮幸能觀賞到春季舞，稍後並參加在茶室舉辦的聚會，詀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這也讓我放心把妳送到這個安全的地方，妳也不會一直遭受世事易變的痛苦。敝人福份大，得以看到兩代子孫長大成人，也知道普通的鳥是生不出天鵝來的。然而，繼續仰賴雙親而活的天鵝一定會死掉，這就是為什麼那些美麗又有天分的人都要背負著自立更生的包袱。

 

大概在我過六十五歲生日時，一個朋友送我一篇她在某處發現的文章，叫做〈祇園往日最優秀的二十名藝伎〉，或者有可能是三十名，但我不記得了。我也被列入名單內，文章中有一段介紹我的文章，內容包括我出生地在京都－－但當然我並不在那裡出生。此外，我也可以向你保證，我並不是祇園出色的二十名藝伎之一；有些人不太能夠分辨什麼是真正好的跟只是聽說過的事。但無論如何，我很高興自己最後不是成為令人不悅或聲名狼藉的藝伎。不過，假如田中先生沒有寫信告訴我有關雙親過世和姊姊私奔一事，我很可能就落得和許多其他可憐女孩一樣的下場。
我想，你會記得我曾經說過，第一次見到田中先生的那個下午是我這輩子最棒的一個下午，也是最糟糕的。我大概不需要解釋為什麼會糟糕，但你可能會想知道為什麼會是最棒的下午呢？這是千真萬確的事，直到現在，我還是認為田中先生帶給我的只有困擾而已，但他也徹底改變了我的視野。我們過著水往山下流一般的生活，大抵都是同一個方向，直到撞到某個強迫我們改變新方向的東西才會濺起水花。假如我從未遇到過田中先生，那麼我的生命會像一成不變的溪水般，從傾斜破舊的家裡流到大海中。但是，當田中先生把我送到祇園後，一切都改變了。雖然如此，卻不等於要把家人拋在背後置之不理。在我接到田中先生的來信前，我已經在祇園生活超過六個月了，當時我一點都沒有放棄終有一天我會在別處過得更好的信念，至少我知道家是永遠的避風港。我的心只有一半在祇園，另一半的我活在回家的美夢裡。這就是為什麼夢是如此危險的東西了：它們會像火一樣地悶燒，有時候甚至會完全把我們吞噬。